手上拉長的面團這麽一轉，再朝空中用力一甩，“嘭”地一聲是面團與案板的撞擊聲，菜刀迅速將面團切成一小塊，每一塊可稱之為一劑，在兩面全部刷上拌勻的雞蛋液，最後用手捏來碗裏的芝麻，悉數全部撒在表面，霎時間猶如下了場芝麻雨，燒得通紅的火爐，蓋子一揭開，雙手沾上水，拿起桌上的面餅迅速地貼在了火爐的壁面，偶爾騰升起的火紅屑子，老師傅不時從嘴裏發出的“呲呲”的痛聲，不過好在所有面餅皆貼上了火爐壁，麻利地上蓋，案板前裏三層外三層的老百姓們紛紛將銀子給遞上去。

“我先來的，出爐給我留十個啊。”

“走開，明明我天還沒亮就站在這兒等了。”

“想打架是吧，來啊！”

……

前幾個搶著買的食客們鬧到後頭決鬥去了，淮宋瞅準一個機會，身子一彎滑進了了最前頭。

“老爺爺，給我來兩個。”趕巧兒沒吃早飯，淮宋剛把銅板兒遞出去，當下蓋子被揭開，一股散著芝麻的芬芳頓時彌漫開來。

身後人潮湧動，人群裏爆發了一陣不小的騷動。

老爺爺淡定地用長長的鐵鉗將剛出爐的新鮮芝麻油酥餅揀出爐，一手接過銅板兒，另一手交出相應的酥餅。

很不幸，淮宋近在咫尺的距離裏沒能把握住這個機遇，身材瘦小的她很快被後頭人給無情地拽了出去。

“哎什麽人啊這是……”她有些氣急敗壞，原地跺腳。

直到不遠處一聲銅鑼敲響，洪亮的聲音傳來：“八王爺——到！”

瞬間人群就給這位八王爺讓開了一條道。

王璟拽得二兒八五地拄拐杖橫到了所有人最前面。

“第三十八位參賽者黃師傅是吧，請問你的參賽作品……”

黃師傅將剩下的五只酥餅全部遞了過去。

“給兩塊酥餅就夠了，參賽的作品實在太多，評委們都吃不過來，都是稍稍嘗一口。”說著，一旁的阿三將這只芝麻酥油餅放進食盒，跟著那位二兒八五的八王爺橫著走了回去。

案板上剩下的三只燒餅瞬間被沖上來的人們一搶而光。

“老爺爺，下回多做點嘛！”淮宋再度跺腳。

“嘿嘿，小丫頭你來的不巧，正好最後一爐，下回記得早點來，一定給你留著。”收拾打點完畢，黃師傅樂呵呵地推著小車子離開了比賽場地。

剩得淮宋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，環顧四周打算再找個攤子吃一吃。

潘東樓這塊地兒雖說空曠，可離早市太遠，坐落在此地的商鋪多半都是些賣布匹首飾茶葉的。

正在淮宋餓得兩眼昏花的時候，一只芝麻油酥餅就這麽出現在了她眼前。

“吃嗎，我特地為你留的。”王璟這股及時雨簡直讓淮宋感受到了春風般的溫暖，她趕忙伸手去抓。

“謝謝啊。”

王璟將酥餅舉高高，拄著拐杖笑瞇瞇地看著她：“本王這麽個比賽主辦方站在你面前，不想著法子兒討好一下？”

淮宋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：“怎麽著，想誘惑我作弊啊。”

“瞧你這話說的，這哪裏是作弊，這叫疏通上下關系懂不懂。”王璟嚴肅糾正道。

淮宋翻了個白眼。

“算了吧，就算我真想疏通關系，那也是去跟王衡之談，再不濟知府石大人也行。”總之，永遠都輪不到你王璟。

“為什麽，本王看起來就那麽不可靠？”一說起這兩個人，王璟開始有點鬧情緒了。

“一位是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小王爺，一位是位居高位手握大權的知府，你說說看，你跟他們倆有可比性麽？”

“怎麽沒有？本王比他們帥，就憑這一點，吶，絕對的優勢吧。”說著，王璟還將那張臉湊到了淮宋跟前。

理智有時候無法守住感情，當淮宋在他那雙眼眸裏看到了自己時，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話：眼前人即是心上人。

也是相距咫尺卻無法再往前跨一步的心上人。

他微微瞇眼笑看著她，嘴角勾起，滿滿的期待和誠意。

王璟笑起來總是一副精明樣兒，可淮宋卻毫不猶豫地相信，藏在那雙丹鳳眼後頭的感情。

一定有的吧……一定有的，淮宋這樣在心裏頭安慰自己道。

“如果，我是說如果，王璟。如果我真的往前跨一步，你會留下來嗎？”如果被加上了期限的愛情，淮宋寧願從一開始就沒有擁有過，也不要在失去之後追悔莫及。

王璟有些楞怔，他沒有想過淮宋會如此認真地詢問自己，所以這一回，該他心裏頭猶豫了。

即將開口的那瞬，淮宋便迫不及待地踮起腳尖，將嘴唇湊了過去。

近在咫尺地距離，她沒去親吻，只是來到了他的耳旁：“如果我親你，吻你，告訴你我喜歡你，你會留下來嗎？”

總是後知後覺在即將失去的挽留，接過只會加快這份失去的速度。

毫不費力地奪過那塊芝麻油酥餅，淮宋一口咬下，含糊不清地又搶在了他牽前頭解釋道：“再不吃，餅就要涼了。”

這一回，她也是轉身，根本沒給王璟回答的機會。

因為害怕那個答案不是心裏頭想要的，還不如不聽。

王璟，如果你一定要走，我絕對不強留。

這是那一日，淮宋在心裏頭發的誓。

江南煙雨，吳儂軟語，小船細流，一把油紙傘即可稱開的所有意境，王璟身處在這裏頭如癡如醉，卻在醉後如夢初醒。

他呆呆站在那裏，看著那個瘦小的身影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人群。

他沒辦法邁開步子追上去，也極其不願意轉身回去，他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。

“淮宋……對不起……我不能眼睜睜地送你去死。”

酥餅裏頭的糖汁入口即化做一股子暖流，卻讓淮宋覺得，這是她吃過的最苦最苦的餅了。

王璟沒有追上來，他沒有追上來，說他可以為了她留下來，他更沒有追上來問，是否可以跟他一塊去京城，哪怕要淮宋離開這個自小長到大的江南，跟著他去京城也可以的。

只要他開一聲口，都可以的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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